在我们小时候那会儿,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,串街走巷的,除了要馍馍的(要饭人)外,还有一种货郎客,他们大多是身背着一些针头线脑小玩意儿的尕生意人。所有的货郎客都是肩背步行,他们大多是外地口音,我们这里人统一叫他们为下巴子。现在想起来,他们也许是陇南地区那几个县的人,也许是定西一带的人。他们一走到村口,一手摇着拨浪鼓,一手提着棍子,防护着流浪狗的袭击,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响声,或者放开喉咙大吼——换针换线换袜子哎!……把人们从家里惹出来。
他们走到村里人多的地方就会停下来,像是回到了家一般,放好货郎担子,一边用破草帽扇着凉风,一边和人们闲聊起来。妇女们大多喜欢他们拿的花花绿绿的“扣线”,做绣花鞋用的,后来还有一种掇花针,女人们不用绣花,而改为掇花了,拿着掇花针,在用竹圈绷紧的布面上掇。我因为特别新奇,有时候也会趁母亲不在,砰砰砰的掇几下,害得让母亲责骂一顿,完了,她又拆去那高低不平的针脚,重新掇花儿。
而我们最爱的是货郎客箱子里的尕毛蛋(小皮球),一个两毛钱,它既可以互相扔着抓,也能在地上拍着耍,比赛看谁拍得次数最多。它大多是红黄相间,用橡皮做的,弹性挺不错。
在所有的货郎客中,有一个长着几根黄胡子的老年人最特别,人们都叫他黄胡子老汉。他背着两个军用背包,现在想起来似乎是有着“为人民服务”大字的那种背包,一个里面只装有顶针和缝衣针,黑白蓝等几种线。另一个背包里是红枣大小的酒曲蛋蛋儿,大人们都说他的曲子味道纯真,货真价实,并且他做买卖童叟无欺,赢得了人们的一致夸赞。他不定期地每年来几趟,后来就不见了,人们传言他被落实了政策彻底平反了,并且官复了原职——据说是当哪个县的县委书记去了。
那时候,我们对操着外地口音的货郎客特别欢迎的原因,还在于嘴巴上。在母亲她们挑选花红柳绿的丝线,买针线顶针的时候,肯定也会花几分钱给我们买几粒糖,那糖叫“小豆儿洋糖”,样子就是一个个小豆子,有好几种颜色,花花绿绿的特别好看,既可以玩,也可以吃,甜甜的。尽管那会儿也有糖果,不过,大多是县上食品公司中,用我们这儿种植的甜菜熬制做成的,叫甜菜洋糖,黑乎乎的,甜倒也甜着,就是有一种甜菜的焦糊味儿。
那些年,很多东西里都有一个“洋”字,直到我们少年时还用着,比如洋蜡(蜡烛),洋火(火柴),洋糖,洋瓷盆子等,还有把所有的塑料制品,都叫做化学XX,比如塑料梳孒,人们都叫“化学木梳”,后来才算是慢慢地改过口了。
这些年,也有走村穿乡的货郎客,虽然大多数依然是外地人,可是随着社会的发展,他们也都鸟枪换炮用上了现代化,不是摩的载货车,就是带车厢的小汽车,他们不光用不着腿脚步行,也用不着喉咙泼命喊,那种电喇叭把什么“秘密”都大声喊出来了,让大家一听,就能分辨出来是货郎客,还是卖菜蔬的。